红霞影剧院里,有工人的青春人民资讯
编者按
在许多工业遗产保护和工业区更新项目中,被保存和修复的部分经常是具有一定风格的生产建筑,厂区配套的社会生活设施往往被忽视,在这一过程中,工人社会生活的痕迹和需求也被遗忘了。
工业遗产保护不只是保护厂房,将工人对社会文化生活的记忆,通过口述、笔录、声音、影像等方式保留下来,通过博物馆、纪念馆等有形设施展示出来,这将是工业时代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
北京酒仙桥是新中国第一个电子工业基地所在地,红霞影剧院凝结着电子工业工人的共同回忆。希望通过讲述这所影剧院的“重生”,能引起社会各界对工业遗产中非物质成分保护的重视,对工业遗址周边社区复兴的重视。因为,随着时间流逝,许多事物正在随着老一代产业工人的离开,永远消失。
“这是印度电影《流浪者》,这是法国电影《瑞典火柴》……”在位于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的一处筒子楼里,85岁的北京电子管厂(厂)退休职工张志义,给《工人日报》记者展示他收藏多年的电影海报。这些海报来自同一个地方——红霞影剧院。
始建于年的红霞影剧院,最初是北京有线电厂(厂)的员工食堂,后为仓库,上世纪70年代改建为电影院,曾经是酒仙桥地区产业工人的“文化中心”。年,这所影剧院停业,但原址一直保留。年,中央美术学院教师曹斐走进这里。今年,在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举行的展览“时代舞台”中,她还原了一座红霞影剧院。
星河灿烂
在“时代舞台”上,曹斐用一部电影、一部纪录片和一场展览,重现着红霞影剧院的前世今生。在此之前4年多的时间里,围绕着红霞及酒仙桥地区,她制作了电影、纪录片、装置、VR等相关作品,搜集了数量庞大的照片、档案、新闻等资料。在展览中,影院的帘布是暗红色的天鹅绒,中间是前台,背后写着:星河灿烂,人间影画。
酒仙桥曾经星河灿烂,科学家、工程师、技术工人们从五湖四海会集,在荒地上建立了电子工业基地,这座基地曾经创造出多个“第一”:我国第一部自动电话交换机、第一台电子管数字计算机、第一台超百万次大型计算机、第一台长城系列微机……
67年前的酒仙桥,一排排职工宿舍楼拔地而起。青砖黑瓦、造型端庄气派,三层的筒子楼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房间,这是为厂的工人准备的。次年,一个河北吴桥的年轻人住进来了,并在这里工作、结婚、生子,脱落的墙皮、裂出的缝隙,是岁月留下的斑斑痕迹,楼前几棵粗壮的参天杨树,用年轮记载着过去的人和事。“当时中国电子工业主要集中在东郊三个大厂、、厂,谁进了这些厂,相当于端铁饭碗,让人特别羡慕。”张志义说。半个多世纪后,当年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如今两鬓斑白。
联合厂是华北无线电器材联合厂,现在人们熟知的、文创园区,都是联合厂的分厂,是三分厂,是五分厂。厂建设参考苏联原红霞有线电厂,“红霞”也被用来给工厂的影剧院命名。“厂和厂是苏联援建的,厂是民主德国援建的,从工人到技术员,再到车间主任和厂长,人家是一套班子过来帮助,咱们这边也得有对应的人,年轻人先培训几年,再到车间当技术员,跟国外专家一起工作。”张志义说。
人间影画
援建的痕迹保留至今。和园区因德式包豪斯风格闻名,而厂的宿舍楼则参照了苏联样式。“集体宿舍筒子楼,没有阳台,每一层左边五间,右边五间,两边各三间大的、两间小的,厨房厕所几家分着用。”曾参与宿舍楼建设的退休工人王师傅说。71岁的退休职工张连会至今仍与妻子住在筒子楼对面的“妈妈房”。“这几排小房子是给当时带孩子的女职工用的,每间10平方米左右,不准男士进入,所以叫‘妈妈房’。”
张志义还记得,厂里曾有职工1万多人,年他从厂里退休,在市场经济大潮下,他是为数不多在工厂走完职业起点和终点的人。“老职工一年比一年少,有的搬家、有的去世。”张连会说,在他住的院子里,只有不到10户还是老职工。
物质不足的年代,精神不一定匮乏。“当时厂里有文艺宣传队、足球队、游泳队、摔跤队,还有各种俱乐部,唱歌的、跳舞的……”而现在,能够勾起张志义回忆的,只有珍藏在笔记本里的电影海报,“红霞影剧院里,有我们工人的青春。”
张连会至今还记得在红霞影剧院看的电影,印度电影《两亩地》、苏联电影《忠实的朋友》等,“票都是厂里发的,如果自己买,最贵的2角,便宜的5分。”当时,工厂下班的工人们,就一路说笑着,从厂大门走到红霞影剧院,沿着一层层水泥台阶涌进影厅。
“当时酒仙桥有三个大厂,对应三个电影院,分别是红霞影剧院、厂的电子影剧院和厂的友谊电影院,这些电影院,除了放映电影,还用来开会和演节目,中层干部、班组长经常到里面开会,平时文艺表演也在这里。”原厂职工尹杰回忆道。
记者找到了红霞影剧院的旧址,红霞路不宽,两边还是当年成排连片的职工宿舍楼,影剧院也不大,两层小楼。与筒子楼相比,红霞影剧院看上去还算坚固,半环状水泥台阶,层层拱卫着影院建筑主体,夕阳从影剧院的一个角斜照过来,红白瓷砖装饰的墙体折射出金色光芒。
因久经风雨,影剧院台阶上的砂石呈暗黄色,内部分上下两层,舞台上深红色的巨大帷幕静闭着,空荡荡的影厅里摆放着杂物,墙壁、天花板上满是年久失修的痕迹,用艺术家曹斐的话形容:“只剩下一个宏伟的空壳。”
消失与重生
“早就关门了,好多年不演电影了。”在红霞影剧院门口跳广场舞的人说。这种说法得到了产权单位原厂、现在的兆维集团的证实。跳舞的人把自带的小音箱挂在影院门把手上,绕着门前的走廊,排成纵队、踮着脚随着音乐节奏,一圈又一圈地舞动着胳膊,门里门外如同不同世界,一个孑然静默,一个热闹喧嚣。
现在,昔日酒仙桥工厂电影院中,电子影剧院、友谊电影院早已不复存在,年8月1日,红霞影剧院最终落下帷幕。据兆维集团物业公司经理王云庆介绍,早在几年前,红霞影剧院就被划入拆迁范围,只是尚未具体实施。
曹斐的展览持续展出近3个月。曹斐曾表示,围绕着“红霞”及其所在的酒仙桥地区,她走遍了酒仙桥,医院、锅炉房、宾馆、退休职工活动中心、美发店、煤气站、小学、幼儿园等居民生活空间,不仅对街区建筑进行了测量和三维数据采集,还留下了口述史记录。“展览结束后,所有的材料都保存在艺术家画廊里,用于下一次展览。”曹斐工作室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这次展览让红霞影剧院与酒仙桥的历史被更多人了解,至于它们接下来的具体命运如何,依然是个未知数。
筒子楼里的老职工越来越少,因为房租便宜,吸引了很多外来租户。走廊里常年阴暗,院子里下雨积水,水泥道不足1米宽,楼内脱落的墙皮、被灰尘包裹的楼梯间、布满油垢的公共厨房,令这里的居住条件堪忧。没能离开这里的老职工还在念叨着,何时有一天,自己能够搬进明亮的新家,自己所住的社区何时迎来重生与复兴?
本文来源:工人日报
转载请注明:http://www.abuoumao.com/hyfz/292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