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篇洗地文看我大天朝与大腐国结下的不解
作者:傅正
大英帝国最近裸奔的姿态让人无比愤慨。于是有了这样一个段子:
毕竟防疫不只是某个国家的事情,英国政府这是想干嘛?把自己培养成病毒根据地,未来时不时向他国输出疫情吗?
也许英国政府或者瑞典政府觉得新冠肺炎也是种普世价值,比自由主义更普世。否则你怎么解释以下事实,美国航空母舰竟然向叙利亚政府军苟且了!!!???
老实说,每个国家能力有大有小,英国公共医疗资源严重不足,不得已采用保守的方法,大家应该理解。
但是你必须尽力而为,做不到及时检测及时救治,那么取消公共活动,让群众呆在家里,减少病毒传播途径总可以了吧?偏不,英国政府决定躺倒不干了。
更可笑的是,居然还有很多人出来给它洗地,姿势水平还不是一般的高。比方说,
这个情节是不是很熟悉?我立马想到了这样的标题:
第三十一回鲍里斯智赚英国民,保守党巧施连环计
这样洗地真是妥妥的中国民俗、中国智慧、中国风格。
当然,上面这则洗地也有可能是高级黑。下面这则是确凿洗地无疑:
嗯,“基本传染数”(R0),都用上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了,显得十分科学。问题是,本文作者实际上是这么理解问题的:
嗯,“将欲弱之,必故强之;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取之,必故与之”,作者给大腐国洗地的方式十分黄老,妥妥的土味西医学既视感,怪不得叫土摩托!
问题是这段评论居然TMD有多个点赞,要不是中国民俗实在说不通!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也许作者是一位地缘政治学家呢?
不,应该这么说,也许传染病学本质上就是一门地缘政治学或者国际关系学呢?
按照作者的建议,我们应该先复活麻疹天花什么的,最好再把SARS放出来,让它跟新冠肺炎相互制衡。目前新冠肺炎强大,我们应该先扶持SARS,跟新冠肺炎对抗,等到SARS强大了,再扶持新冠肺炎跟SARS对抗……
所以作者不仅是一名土味西医学家,还是一名土味地缘战略家!!!
水平比北京出租车师傅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大家不要笑。其实吧,英国自由传统,不,英国裸奔传统,还真有可能从头到脚散发出浓郁的中国乡土气息。
言归正传,我们今天先欣赏一位大英帝国裸奔男。
事情是这样的。
年,我国学者翻译过一本《自由的基因》的从头到尾都在胡说八道的书。作者丹尼尔·汉南是一名英国失意政客,他虔诚地怀念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痛心疾首地觉得,今天英国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全赖当年工党搞福利政策。
汉南说道,当盎格鲁-撒克逊文明成为世界准则时:
总之,自由放任是英国撒克逊文明的创造,政府干预和高税率则是大明王朝之类亚洲文明的创造。
不过这真的符合历史吗?
至少在法国启蒙运动时期,情况还不是这样。
耶稣会士把他们在东方的所见所闻,传回了欧洲。崇尚艺术的法兰西、奥地利、意大利贵族一看:中国人的品味比我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那还了得???
尤其是素来以宫殿豪华著称的法兰西,一下子就迷上了高大上的中国文化。
这股东方文化风潮至少在路易十四执政前的半个世纪就已经开始,在路易十五那里达到了高潮,一直持续到法国大革命爆发。
轿子、瓷器、丝绸、爆竹、名片之类中国的器物是当时高档沙龙必备的奢侈品。
法国领主贵族不仅以喝茶为时尚,还十分喜欢把按照中国的风格修建园林。雕版印刷甚至影响了法国的绘画艺术。
法国贵妇还流行梳日本式的发髻。
要知道,除了贵族出身以外,能不能傍上一个或者几个贵妇,可是担任法国启蒙主义思想家的先决条件啊。伏尔泰改变“赵氏孤儿”的故事,撰写戏剧《中国孤儿》,其实蛮迎合法兰西贵妇的东方想象的。
所以风行法国贵妇圈子的东方情调,也成为了法国启蒙主义的情调。反过来也可以说,启蒙主义思想家在贵妇的沙龙里兜售东方情调,为东方情调在法国宫廷大彰其道,添砖加瓦。
当然,奢靡的宫廷文化也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
古罗马史学家塔西佗在他的《日耳曼尼亚志》里,盛赞古日耳曼部落武德丰沛,以此抨击罗马帝国的腐化堕落。
《日耳曼尼亚志》一下子引发了那些不满者的强烈共鸣。他们以此为依据,推动了日耳曼法研究的蓬勃发展。
很显然,在他们看来,法国宫廷文化,连同宫廷文化鼓吹的开明专制,根本上腐化堕落的。开明专制彻底败坏了公民德性,让公民醉生梦死,费拉不堪。
为了拯救这一切,需要回到早期罗马共和国和古代日耳曼那里去。
本来这是欧洲人的事情,最多也就涉及到罗马法和日耳曼法孰优孰劣的问题。可惜中国当时是开明专制的典范啊~
于是,中国莫名其妙躺枪了。比如十分不满于法国宫廷腐化堕落的孟德斯鸠,就把火气出在了中国头上,他在名著《论法的精神》中就认定中国人从来不讲信用,在中国诈骗是合法的。
孟德斯鸠
要知道,法语可是当时欧洲各大王室通行的高雅语言,法国宫廷文化可是当时欧洲时尚的风向标啊!就连隔得老远的沙俄皇宫都要跟在法国人屁股后面,亦步亦趋,非如此则不能显示其文明,更何况别人呢?
比如诺贝特·埃利亚斯在《文明的进程》中就这样评价法国宫廷里的流行观念:
高雅的法国宫廷文化区分出了文明/野蛮的等级,更产生了启蒙主义文明进步的观念。对!你没看错,在法国宫廷,中国可是代表普世主义价值的文明国度哦。
很不幸,粗鄙不堪的德国人没有法国那种优雅的宫廷文化。埃利亚斯说道:
于是我们看到,德国市民阶级知识分子没机会被宫廷贵妇包养,他们开始猛烈地批判法兰西宫廷普世主义。然后天朝再次躺枪……
比如德国浪漫派的代表人物赫尔德一边鼓吹“每个民族、每种文化都平等地分有了上帝的神性”,另一边转过头就丧心病狂地诋毁中国人:
大前提:法兰西贵族最爱喝茶叶。
小前提:腐化堕落的中国人把腐化堕落的茶叶输送给了法兰西贵族。
结论:所以法兰西贵族腐化堕落。
又,
大前提:法兰西贵族腐化堕落。
小前提:启蒙主义思想家是法兰西贵族养起来的。
结论:启蒙主义普世价值腐化堕落。
嗯,逻辑没毛病。赫尔德讲“所有民族文化平等”与他诋毁中国文化一样,都是为了反对法兰西普世主义。
魏源在《海国图志》里说:
要是赫尔德看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约翰·戈特弗雷德·赫尔德
当然,关于普世主义中国文化的争论不仅限于附庸风雅的文艺情调和抽象晦涩的哲学理论,它广泛地波及到了对国家制度和政策层面。
路易十四为了撸钱打仗,任命科尔贝(Jean-BaptisteColbert,-)充当财政大臣。
此人号称法国的“重商主义之父”,为了尽可能地扩大国王的财富,他一方面大力发展制造业,鼓励手工业产品出口;另一方面压制农业,完全禁止谷物出口,甚至限制国内各地区的谷物流通,以降低粮食成本。
亚当·斯密后来批判科尔贝“限制农业”的政策:
因此,中国的农业制度一下子引发了法国启蒙主义思想家的兴趣。
年,米拉波侯爵出版了《农业哲学》一书。书里煞有介事地设计了一幅中国皇帝参加春季籍田大礼的插图。
在启蒙主义思想家的教唆下,年春,法国皇太子也拿起了一副小号耕犁模型,装模作样地模仿起中国的籍田礼来。画家们立马把这个场景画了下来,广为传颂,法国宫廷诗人甚至还为此专门谱写诗歌,四处传唱。
这惊动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约瑟夫二世,约瑟夫陛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年真正操刀,当回农民耕了一把地。
不,他是在效法中国皇帝。
籍田礼影响之大,就连一贯痛骂中国的孟德斯鸠,也不得不在《论法的精神》里承认,那是一种“旨在鼓励人民耕作”的“优良习俗”,“不但如此,皇帝还年年根据禀报,将八品官职赐予当年最出色的农夫。”
约瑟夫二世
当然,最有名的例子肯定是法国重农学派。
其代表人物魁奈(FrancoisQuesnay,—)就是一名杰出的中国粉丝,以至于被其追随者冠以“欧洲的儒家”雅号。
比如魁奈就曾积极敦促深陷财政危机的法国波旁王朝赶紧“重申和强化维系中国几千年文明的农业传统”,并身体力行,试图“使中国重新受到法国知识分子和朝臣的青睐”。
为了反驳那坨满嘴“公民精神”的日耳曼法棍,魁奈特意撰写了《中华帝国的专制制度》一书。
你孟德斯鸠不是说“中国人喜欢诈骗,不讲诚信”吗?
今天我魁奈就告诉你,中国人在中国国内特别诚信,他们之所以会让欧洲人不可理解,乃是因为中国国内太繁荣了,“不假外夷货物以通有无”,压根儿懒得理欧洲人。
为什么魁奈一口咬定中国国内的商业要比欧洲发达得多呢?注意,
因为相比于欧洲,中国是一个超低税率的自由放任国家。
亚当·斯密曾这样概括当时欧洲时髦的重商主义:
象富人一样,富足的国家往往被认为拥有很多货币。在任何国家,贮积金银被认为是致富的捷径。美洲发现后,有一个时期,西班牙人每到一个生疏的海岸,第一个要问的问题,就是近处有无金银发现。他们就根据这种情报,判定那个地方有没有殖民的价值,乃至有没有征服的价值。
欧洲殖民主义者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黄金,某地有没有黄金构成了他们是否强占该地的基本理由。他们如此钟爱黄金不仅是为了购买奢侈品,更是为了贮存财富,以便在未来可能爆发的王位争夺战争中取得优势。就像斯密说的:
每个这样的国家都必须尽力在和平时期积累金银,一旦需要,才会有财力进行对外战争。
当然,掠夺黄金除了殖民扩张外,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行贸易保护,扩大出口、限制进口。采取这种方针的不只有西班牙、葡萄牙、法国等天主教国家,还有斯密所在的大不列颠。
因此,苏格兰人亚当·斯密痛心疾首地批判该死的英格兰人完全搞反了生产和消费的关系。按照常理,生产商品的目的是为了人的消费,但英国政府却不这么看:
所以,斯密指出,重商主义是生产者的哲学,而不是普通国民的哲学,而我亚当·斯密就要搞一个服务于普通国民的经济哲学。
可以看出,把《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翻译成“国富论”是极其不靠谱的。
幸运的是,中国人传统的经济思想恰恰与这相反。汉景帝有一道著名的诏令:
黄金珠宝饿了不能当饭吃,冷了不能当衣穿,只有农业才能真正生产人类必需品。
魁奈说:你看你看,中国人就告诉我们,金银没有价值,金银的作用只是一般等价物,充当价值尺度而已。
没错,“一般等价物”就是重农学派提出来的。马克思生前对魁奈赞誉有加,在他的遗物中曾有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的魁奈著作《经济表》。他曾在《—年手稿》中说道:
在重农学派看来,只有“生产阶级”,确切地说,只有土地所有者,才直接生产价值。
国家应该只能在生产价值的环节征税,商业税、进口税等等流通环节的征税都是不对的。特朗普加征关税也是不对的。
魁奈十分赞赏中国的赋税制度,因为在承平年代,中国只有土地税一样“正税”,所以法国也应该效法中国,把科尔贝搞出来的那坨苛捐杂税通通去掉。
也难怪马克思会把重农学派看作资产阶级自由贸易学说的先驱了:
可惜马克思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重农学派的观点是从中国人那里来的。
从史实上看,休谟、斯密等苏格兰启蒙主义思想家确实纷纷拜访过魁奈,并从魁奈那里了解耶稣会士的中国见闻。
比如就有西方学者指出,斯密的“道德情操论”受到了孟子的启发。再比如有位叫L.Young的大哥曾经写过一本题为《市场之“道”(Tao):司马迁与看不见的手》。没错,杨大哥在书中一口咬定:
斯密的自然秩序观念是从司马迁那里来的!!!
好吧,不管斯密受了司马迁多大的影响,可以肯定,那位满嘴“盎格鲁-撒克逊传统”的汉南先生,压根儿不了解本民族的传统是什么。顺带说一下令无数痴男信女信以为真的《大宪章》。
13世纪《大宪章》出台,然后就被扔到库房里无人问津,反正也没人遵守。等到17世纪查理一世征税玩崩了,人们才一不小心扒出《大宪章》来。一看,哟,还有这么一个玩意儿。就开始鼓吹什么英国自由传统。
这下你就知道所谓“自由传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要是英格兰真有这个传统,亚当·斯密还写什么《国富论》?并且,斯密还是一个饱受英格兰人欺侮的高地苏格兰人。
然而《大宪章》还是骗了世界上好多人。
事实早就证明,那个东西极其不靠谱,因为类似的东西欧洲各国都有,试问哪个部落首领、封建贵族真心喜欢皇权扩张?
最后强调一下,
说英国自由主义来自于《大宪章》的传统,还真不如说它来自于我天朝“皇权不下县”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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