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1919大流感沉默的真相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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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11月的最后一个周末,美国阿拉斯加州苏厄德半岛一个叫布瑞维格米申的村落,迎来了两位客人。
纽因特人以盛宴招待来宾,全村参加。两天后,死神现身。村子里一共80名成年人,72人被夺去生命。
如果不是当地的冻土,这可能只是大流感造成的无数悲剧中的一个。
病毒,藏身于尸体的肺部,沉睡了下来。
年春,一场“小流感”
流感病毒来到阿拉斯加州之时,它正在全球掀起死亡风暴。
它目的明确:毫无感情,又全心全意地复制自己。
第一次世界大战占据了人们的全部心神,流感一度只是历史的配角。但流感的杀伤力远强于战争。事后统计,全球约-万人(还有说法是万到一亿人)死于这次流感。
它是人类史上的浩劫。
时间回到年3月。那个春季,一场小流感袭击了美国堪萨斯州的福斯顿军营。
先是一位厨师。他喉咙发炎,全身酸痛。接着,又有人报告生了同样的病。情况迅速变得糟糕,短短几天,多名士兵病倒。
美国医院,满是染上流感的病人
但这更像流感病毒的一次试探。它来了,发动了几场小型战争,然后隐入人群。
美国其他城市,也出现了流感。它的死亡率和年龄的关联曲线非常特别,呈现天然的W字形,最高点在中间。也就是说,青壮年死亡率高于幼儿和老年人。
看起来仍不算是什么大事。毕竟,流感嘛,常有的。
当年3月,8.4万名美军乘船去往欧洲。4月,这一数字上升到11.8万。
年春季结束后,美国本土的流感似乎也“偃旗息鼓”。流感病毒随着船只和军队登陆欧洲,安营扎寨,开始蔓延。
战时的病毒,不分敌我,没有立场。它眼中只有宿主。协约国军队被病毒搅得作战力大减,德国军队同样未能幸免。
病毒也不满足于栖身军队。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俄罗斯、菲律宾、中国、日本……在交通运输业尚不发达的20世纪初,流感在三个月内,传到了世界主要国家。
纽约、伦敦、巴黎和柏林在年6月至年3月的死亡率,单位:每千人
无论种族,无论地域,病毒展开的是无差别攻击。
无奈“背锅”的西班牙
如果说这些国家里哪个更特别,可能是西班牙。
因为,倒霉的西班牙很快发现,除了自己,其他国家都管这场瘟疫叫——西班牙流感。
西班牙在一战中是中立国,没有战时新闻审查制度。当流感在西班牙肆虐,西班牙便老老实实报道了这一情况。其官员在向英国伦敦发电报时提到——马德里出现了一种具有流行病特征的奇怪疾病。
流感被贴上了“西班牙”的标签。西班牙曾抗议这种命名,但抗议被淹没了。
在当时流行的海报中,流感的形象是一位头戴面纱,身着长裙,拿着弗拉明戈折扇的骷髅般的女人。
在民间话语中,直到今天,这场流感都被叫作“西班牙流感”。学界则使用了更为中立的“-大流感”。专家逐渐意识到,以一个国家名称为病毒命名存在许多问题:一方面,对该国没有表现出足够尊重;另一方面,也不利于对病毒的科学认知。
年后,世界卫生组织发布了新的疾病命名指南,“避免冒犯任何文化、社会、国家、地区、专业或民族群体”,也特别建议,不要用国家给疾病命名。
病毒必须来自他处,来自敌人。当时,美国正在和德国打仗,于是病毒被顺理成章地看成是德国的阴谋。美国人认为,是德国间谍在波士顿播撒病菌。所以,病毒也常被描绘为德国人。
不过,流感病毒并不管自己是被叫成西班牙女人还是德国特务。它迅速开展了第二波攻击。这次,不是试探,是直接杀戮。
那是年秋季。很快人们就发现,要做的不是将灾害归因于谁,而是寻找应对疾病的方法。
年秋,一场迎头痛击
到了年9月,美国人发现,自己所处的大陆已经被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流感患者包围。
疾病在扩散,情况不断恶化,年10月,美国近20万死于流感和肺炎。
美国在年流感大流行与普通流感的死亡率在不同年龄分布,单位:每十万人;虚线为至年普通流感,实线为年流感大流行
这确实是流感的一次迎头痛击。
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临近尾声,人们沉浸在战争胜利的兴奋中,怎么可能担忧流感这种平凡的小事?但它就是来了。当时的医生在给友人的信里写:我确信这是一种新的病菌,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人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们恐慌,怀疑周围的人,不再相信医疗卫生系统,想尽一切办法自救。他们用偏方:往鼻孔里塞盐,在头上涂油,把蒜泥包在脖子上,用硫磺熏房间……
美国医学协会前主席维克多沃恩感慨:我们对这次流感的了解,并不比14世纪佛罗伦萨人对黑死病了解得更多。它看起来,似乎能将人类文明轻而易举从地球上抹去。
政府也行动了起来。
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这是对抗传染病古老但有效的方法。旧金山市通过立法,规定在所有公共场所必须戴口罩。美国公共健康协会要求立法禁止在公共场所咳嗽吐痰,禁止使用公用茶具;市民要注意个人卫生,保持室内空气流通。
年10月,洛杉矶关闭了学校和电影院。费城的学校、剧院、教堂以及所有公众集合场所都被关闭了。
第三波流感的袭击是在年冬天到第二年春天。就好像未燃尽的火堆,借着什么风,就能再燃起来,打得人类措手不及。
西雅图电车员拒绝没戴口罩的乘客上车
戴口罩的西雅图警察,年12月
直到年春天,流感才终于真正离开。
全球从流感造成的伤痛中缓慢恢复。死去的几千万人永远留在了那个冬天,经济也遭到打击。年,美国人的平均寿命是51岁,年,下降为39岁。
流感走了,留下破碎的家庭和城镇,留下一堆待解的谜题。
80年后,病毒等来掘墓人
在流感面前,科学曾展现出自己的无力。
年之前,针对天花、伤寒、霍乱、黑死病等的疫苗均已面世。人们以为当时的公共医疗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但流感给了世界当头一棒。
一开始,连顶级科学家都找错了答案,认为流感由细菌引发,甚至宣布制备出了流感和肺炎疫苗。当然,这些是无用功。
流感远去后,科研人员依然在与流感“元凶”死磕。他们有了更新的装备和工具。
要了解病原体是什么,需要获得病毒株的RNA基因序列。年,美国华盛顿军事病理学院陶本贝格等人从该学院保存的来源于年流感大流行死者的病理标本中,筛选出最典型的一例,对其肺部病理组织切片提取出来的流感病毒核酸进行扩增,测出其部分RNA基因序列。研究团队认为,流感病毒株亚型为H1N1,与早期分离出的猪流感具有密切联系。
陶本贝格
但他得到的只是部分序列。拿到完整序列,才更有说服力。不过,病毒已经离开80年。到哪里寻找它的真身?
故事回到本文的开头,回到那个叫做布瑞维格米申的村庄。
因流感而死的人,还葬在冻土层之下。
在极寒之地,尸体或许仍然保存完好。有没有可能,从这些尸体中分离出病毒?
一位年过七旬的瑞典退休病理学家写信告诉陶本贝格,为了追寻流感病毒,他曾于50年代去过布瑞维格米申。那一次,他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这次,他说,他愿意再去一次。
这位病理学家叫赫尔汀。他只身前去,找当地人做掘墓助手。
72岁的赫尔汀
年8月,赫尔汀再次打开冻土之下的墓地,这回,他挖得更深了些。然后,他见到了露西。
露西是赫尔汀取的名字。她是个胖女人。因为生前身体内脂肪较多,她的身体大部分仍然保存完好。
露西的肺部样本起到了大作用。科研人员真的从中分离出了病毒基因全序列。后来,不同研究小组的分析均表明,-流感,是一种甲型流感病毒变异引起的烈性传染病。
重建的大流感病毒
不过,直到今天,关于-流感病毒的起源,仍众说纷纭。一种说法认为,这一流感是禽流感病毒“升级”后直接“跳”到人类身上;而另一种说法是,它先侵入哺乳动物群,然后再进入人群。
为病毒溯源,没有捷径可走。面对-流感病毒,病毒学家如同考古学家,艰难逆着时间洪流而上,严谨但又充满创造性地,将它看清。
还会有下一次大流行。
如果说,有哪些东西让我们比年前面对未知病毒时更有底气,除了医学进步、科技发展,那应该是,我们从过往一次次大流行吸取了教训,总结了经验。
这才是人类的智慧闪光之处。
来源:科技日报
原标题:《—大流感:沉默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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